张军：中国经济成功背后的国家遗产

张军教授，1963年生，经济学家。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并入选国家”万人计划“领军人才。现任复旦大学文科资深教授、经济学院院长、复旦发展研究院副院长、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

张军教授最近在P+

roject Syndicate发表文章，探讨了政治精英对中国经济成功的驱动作用。张军教授认为，历史经验表明，靠融入全球经济，中国的政治精英可以有效推动经济增长。下文为中文编译版本。

当西方经济学家和历史学家分析中国过去四十年惊人的经济转型时，他们倾向于强调1978年开始的市场化改革所释放的生产力繁荣。但是，中国政治精英对于中国成为经济强国的驱动作用未得到充分考察。

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很难衡量政治精英对国家经济发展的贡献。幸运的是，圣加仑大学的托马斯·卡萨斯-伊-克雷特（Tomas Casas i Klett）圭多·科齐和（Guido Cozzi）的一项新研究为理解中国经济模式提供了一个有用的概念框架。卡萨斯和科齐编制了年度精英质量指数 (EQx)，衡量和排名国家精英为国家创造的价值。

与其他东亚国家一样，中国依靠强大的国家能力和有效的官僚机构促进和协调经济发展。在最近的精英质量指数中，中国排名第27（共151个国家），在中上等收入经济体中得分最高。在该研究衡量的国家精英对商业监管、规则制定和劳动法影响的政治权力指数中，中国排名第60位。

中国精英虽然对国家机构保持严格控制，但该指数清楚地显示了他们对中国经济发展的巨大贡献。对于精英在收入再分配和公共安全与福利方面所发挥的作用，中国分别位列第六和第九。报告一方面发现精英在中国社会的政治领域创造了价值，但同时也在市场和经济增长的贡献方面表现突出--中国排名第32位。

西方主流经济理论无法解释中国独特的增长模式。中国在市场和产业政策的结合方面让西方观察家感到困惑，后者过分强调国家的榨取倾向，而淡化其滋养作用。但报告强调了中国政府在维持经济活力和成功驱动经济发展方面的作用。在“联合主导”（指内部人士在国家政治经济中的权力）方面，中国排名第138位。与此同时，它在“创造性破坏”方面排名第六，表明其以精英为导向的制度在适应不断变化的外部条件方面远比一些西方经济学家认为的要好。

中国政治精英的熊彼特主义本质可能会让外国观察家感到困惑。但对于精通该国悠久历史并熟悉几千年前中国最初的国家是如何形成的人士来说，这不足为奇。正如已故美籍华人历史学家黄仁宇所观察到的，中国是一个政治上早熟的国家，比欧洲领先1500年走完了成为现代国家的过程。

黄仁宇以及政治学家弗朗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都对中国封建统治者在位时间异常短促感到震惊。帝制形成之前的战国时代无法抵御北方游牧民族的频繁入侵或应对自然灾害，从而产生了对统一政府的政治需求。于是出现了中国第一位皇帝秦始皇，他在公元前221年至公元前210年统治中国，其政治工程是建立一个强大的中央集权的国家。

在许多方面，秦朝是现代国家的前身，如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所定义的那样，它拥有庞大的中央集权官僚机构和结构良好的税收制度。相比之下，欧洲直到十五世纪才迈出走向政治现代化的第一步。

但早熟的政治也有缺点。欧洲商人能够在中央集权国家形成之前积累其政治影响力，而中国的强大政权却使这种商业发展被扼杀在萌芽状态。这就是为什么资本主义无法在古代中国出现，尽管其国家机构相对现代。结果导致所谓的“大分流”，西方国家率先工业化并超越了中国。

统一后的中国，庞大的人口规模和高效的官僚机构使历代中华帝国经历了长期的繁荣，并在科学、技术和文化方面取得了显著进步。但中国也与世界隔绝了几千年，导致其后来逐渐衰落。

中国过去40年的经验表明，靠融入全球经济，中国的政治精英可以有效推动经济增长。但这一进程仍在继续，前路漫漫，佐证是，中国在EQx指数中的贸易自由度排名第80位，经济全球化排名第104位。不过，中国丰富的制度遗产总体上有利于强劲的经济增长，因为中国的文化（可追溯到孔子）对教育和储蓄有特别的强调。

由于官僚机构的无能、监管束缚和猖獗的腐败，如今许多国家难以刺激增长。但中国的轨迹凸显了有能力、有活力的政治精英是推动繁荣的力量，也说明弱化强大、高效的国家对于经济的关键作用是危险的。

来源｜张军说

排版｜甫昕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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